医生，没有生病的权利

　　5月4日，星期日，“五一小长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一张在微信朋友圈中的照片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一位穿着白大衣瘦弱的中年女医生，疲惫地坐在导管室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右臂套着半件毛衣，左胳膊却裸露着，身后立着输液架，挂着一袋药液，输液器连着的针头粘贴在她的左胳膊上，从电脑屏幕后面的玻璃窗透过来的，是导管室内忙碌的工作人员的身影。微信上照片上写着：“心系患儿，身却不由己”。医生有生病的权利吗？

　　照片上的主人公就是清华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心脏中心小儿科主任、导管室主任、我国小儿心律失常治疗领域顶尖级专家李小梅教授，她是我国最早应用介入手段对儿童心脏病进行诊断和治疗的领军人。据1994年至2012年统计，全国接受射频消融手术治疗的患儿共3058例，其中由李小梅教授完成的手术例数占全国的三分之一，接受手术患儿最小年龄为出生后3个月。在全国率先开展起搏治疗小儿缓慢性心律失常，成功植入心外膜电极永久性心脏起搏器患儿最小年龄为生后1个月，在国内首先应用冷冻技术成功消融儿童“危险旁路”心动过速……。各项工作成绩和业绩，均处于全国领先地位。

　　忙碌、无休，都不算什么。连生病的权利都没有……这仅仅是众多临床医生的一个小小的剪影。

　　说起这张照片，李小梅淡淡地笑了笑，摆了摆手低调地说了句：“这没什么的！真的不值得一提！我相信，所有的医生都会这样做的，真的！”

　　慕名来找李小梅教授看病的患者，大多来自全国各地。为了让孩子早日得到准确的诊断和治疗，也为了让家长们少在北京住几天省些费用，李小梅尽最大努力克服困难，以保证能准时出门诊。各种会议、所有手术她都尽量避开门诊时间。她考虑的是，患者来了，你今天不给他看，那么他们就要在北京还得住好几天。

　　五一之前，因为工作太累，一直没有休息好，再加上春夏之交冷热骤变，李小梅又一次感冒了，而且非常严重，发烧将近39°，嗓子肿得说不出话来，凭借自己多年“得病”的经验，李小梅知道，这次感冒一定是很严重。微信上的那张照片是麻醉科医生在导管室准备给患儿进行麻醉前看到后，心疼地顺手拍下的。这天是五一小长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那天是星期天，原本没有手术安排。因为两天后临时要去美国开会，为了不耽误已经答应了家长们给孩子做的手术，信守承诺的她把几台理所应当延期的手术提前安排了。之前已经连续吃了几天的口服消炎药，病情也没见好转。身心的疲惫导致感冒病得很重，但为了这些孩子，她只能在上手术台之前输一次消炎药抵抗一下。实际上医生在自己身体不适或被细菌、病毒感染的时候，都是免疫力最低下的时候，如果受到放射线的照射，身体受损伤的程度远远要比健康状态时更严重。那天的第一个病人手术就做了将近2个小时。用李小梅的话说，她个人每次感冒基本都是细菌性的，作为医生，她也知道不能滥用消炎药，可是，每次感冒导致嗓子疼、气管炎，甚至支气管都感觉到痒了，那就必须靠吃药才能压下来，一旦耽误了就只能输液。这天幸亏是输了液才上手术台的，输了消炎药，等于和放射线造成的损伤平衡了。如果没抽空提前打点滴，加上放射线的损伤，凭借以往的经验，第二天肯定是爬不起来了。

　　身为一名医生，对自己的身体一样了如指掌。李小梅清楚的知道，去美国开会要连续坐13个小时的飞机，到了目的地还要倒时差，休息不好免疫力又会下降。确实，到了美国后随身带了几天用量的消炎药都吃完，还要坚持开会，会议开完坐飞机再回来，再倒时差，这次感冒前后快一个月了，不能很好的休息再加上高强度的工作量，对身体的损伤确实是很大的。

　　为了不让家长们担心，李小梅从来不在病人面前显露自己身体的不适，她希望病人看到的医生都是精神饱满，让病人看到就是很放心很踏实的感觉。上一次感冒病重时，她也强迫自己按时出门诊。早上晕晕乎乎地一路开着车到了医院，晕晕乎乎地开早会，脚底下象踩了棉花似的。开完交班会，护士长硬是把李小梅扣在病房，非要让她打完点滴再去，一个小小的输液，不过50ml，李小梅都不舍得耽误这点儿时间，她让护士把输液放到最快的速度，就是希望早一点儿能到门诊去，让焦急的家长们放心。李小梅说，那些孩子、家长，渴望的眼睛，就让你根本不舍得放下他们去休息。为了腾出右手能写字，左手都成了输液专用手了。

　　助手小葛大夫提前去了门诊，把患儿们需要做的检查和化验单先开出来了，同时也跟家属们说了李小梅教授病了在输液，会尽快赶过来。在李小梅的心里，作为医生，要讲信誉，不能让病人失望。不管是看门诊的患者，还是确定安排住院要做手术的，除了不可抗力的因素以外，一定要尽量做到守信用。周一的门诊，预定周二手术，周五出院的，她都不会给患者延期，能做到就尽量做到。她感叹，做医生的，真的是没有得病的权利。一上午的门诊一直看到将近下午1点才结束，中午来不及吃饭就不吃了，回到病房马上就要开始和第二天安排手术的患儿家属谈话，紧接着还要到“好大夫在线”网站上对患者的咨询及时进行回复。

　　一年一度的放射体检，李小梅从来没跟别人提起自己的体检报告值，白细胞降低到几近危险的程度。做介入治疗的大夫，吸收的放射线要比普通的放射科大夫要多得多，他们虽然穿着厚厚的铅衣，但是四肢，头部，都是暴露在射线下的，而且一站就是一天，“吃线”是最多的。导管室所有参与介入治疗医生的血液检查，白细胞都是正常最低值甚至低于正常值，基本都是在4.0到5.0左右，（白细胞的正常值是4.0至10.0）。虽然给患者做介入治疗对医生来说伤害很大，但是大家都没什么怨言，既然选择了这个职业，这就是一定要付出要奉献的，危险、危害，大家都知道，但是，没！办！法！提起这些，李小梅摇了摇头，眼睛湿润了。

　　常年高强度的工作量、高强度的放射损伤，已经让身体感觉到疲惫不堪了，为了不输液，吃药成了李小梅的家常便饭。家里常备着大量的消炎药，随身携带，几乎每两周就要“感冒”一次需服用消炎药，以避免病情加重，这已经是李小梅的小小“隐私”。她不想让年轻的医生知道，不想让年轻的大夫们对未来的工作产生恐惧。如果这份工作大家都不愿意去做，那这些病人怎么办？谁能帮助他们摆脱痛苦？年轻大夫都在看着、学着。作为科室主任，她知道，言传身教，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李教授的言行感染着大家无私奉献着。张宴大夫，因长期、长时间的站立，万不得已腿部做了静脉曲张手术，现在站着时间长了还是不行，肿、疼；海菊大夫刚刚结婚准备要孩子，必须躲开射线环境，现在去儿科轮转，也不轻松。就剩江河大夫一个助手了，每天5-7台手术，又要穿刺放导管又要按压血管。李小梅担心江河太累，也怕忙中出乱，不忍地问张宴，你能不能来帮忙，坐在那儿按压血管？张宴二话没说，腿还没好利索就来了，他站时间长了腿就疼，但是他从来不说，一直就这么紧紧张张的开始工作，自己克服困难，毫无怨言。江河大夫前一阵，也是咳嗽好久不见好，靠着打点滴硬撑着工作。大家每一个人都在这样努力工作，作为科室主任必须以身作则。在病人面前也是，李小梅不愿意把身体的不适暴露在家长面前，在和家长进行术前谈话时，咳嗽都得尽量忍着，以免家长担心你的状态会影响手术效果。医生为病人做的种种努力和付出，以及为其承担的责任，也许家长并不知晓和理解，但是李小梅认为，只要你是真心为患儿着想，家长一定能感觉到，他会信任你，只有医生和患儿家长达到相互信任和理解，才能得到最好的治疗效果。

　　希望这个专业能健康的发展，做大夫的就得付出很多。李小梅说许多朋友都劝她，好好休息别太累了，她也知道大家都是为她好，可她，真的做不到。除了这些日常的工作，作为研究生导师，还要修改研究生写的文章。李小梅同时承担着中华医学会心电生理和起搏分会儿童心律失常工作组组长，北京医学会儿科分会心血管学租委员，北京医学会心电生理和起搏分会委员会委员，《中华实用儿科临床杂志》、、《中国实用儿科杂志》编委等社会兼职。这次美国之行，李小梅带了5篇研究生写的论文要抽空进行修改。在美国三天会议期间，每天下午都有2个小时自由活动时间，别人都去逛街、喝咖啡，李小梅找了一个安静的楼道，坐在卫生间旁边的椅子上，连续三天，改了三篇稿。另外在去的飞机上改了一篇，回来的飞机上改了一篇。每一篇文章，每一个字，都要谨慎的斟酌、认真的分析，仔细的修改。前两个周末，她分别去了郑州和泰安讲课，也带了文章拿着红笔在火车上修改，其实真的想在车上睡一会儿觉，可是手里这些工作完不成也不行。对于李小梅来说，最珍贵的时间在途中，还能办公修改一些学生的论文。舟车劳顿，医生，真的没有生病的权利。

　　小儿电生理专业，在全国范围内，无论是在同行中的影响，还是在患者中的口碑，清华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做得是最好的，是业界的标杆。如果想继续健康地发展下去，就要多带出合格的学生，他们应该成为具有良好素质和职业道德的好医生。在李小梅手下工作压力很大，对每一件工作都要求尽善尽美。李小梅有时在批评、教导她的学生们后会问“你们恨我吗？”。其实她对下级医生和学生要求严格是希望他们做的更好。在临床工作中，不能出一点儿问题和错误，一点儿都不能！出了，就一定是大事儿！李小梅对学生的每一件事情都要紧盯，可大家还都很认可她，大家都是在任劳任怨地抱成一个团，不计较个人得失。每天她的心都是悬着的，太累了，但是还要坚持，今年整60岁了，本该享受生活了，现在这些工作，原本都应该是十年前、二十年前做的，可是她还是停不下来。

　　在李小梅多年不懈的努力和团队的合作下，心脏小儿科射频消融手术治疗水平，持续稳居全国第一。目前国内仅有8家医院小儿心内科有能力和资质可以开展小儿射频消融手术，李小梅教授，牵头完成了国内这8家医院共同参与的《全国小儿射频消融多中心资料分析》，文章发表在2014年第一期《中华心律失常学杂志》。

　　北京清华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心脏中心小儿科心脏电生理治疗儿童心律失常的工作，创下多项全国纪录：总手术量全国儿科领域最多；年手术量全国儿科领域最多；应用冷冻消融治疗儿童心动过速国内最先；接受手术年龄全国最小。一名出生仅3个半月的小婴儿患有严重心律失常，使用各种抗心律失常药物治疗均无效，经射频消融获得成功，为国内接受射频消融手术患者最小年龄，2013年3月27日CCTV-13《新闻直播间》进行了相关报道。

　　与国际先进医疗大国相比，我国应用小儿心脏起搏器治疗儿童心律失常方面还比较滞后。在美国，据1997年、2000年、2003年和2006年的相关记录统计，植入起搏器数量4077例。植入ICD数量1629例。植入双心室装置82例。美国的结果提示ICD及双心室起搏装置的植入逐渐增多，而中国儿童ICD及双心室起搏装置的植入几乎为空白。造成落后的原因大致有以下几方面：社会观念落后，接受程度低；医疗体制的不同；儿科领域起搏治疗整体水准比较落后，起搏除颤装置成人化。目前全国能够为儿童植入心脏起搏器的医院仅有4家；每年的手术总例数也只有50-60例；其中在北京清华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每年完成30例左右，占据首位。

　　传统的右室起搏由于左室收缩不完全可导致左心功能不全。李小梅采用左房左室心外膜双腔起搏器植入术，克服了这一难题，并使已发生的心功能不全得到逆转，目前国内未见相关文献报道；国外文献报道极少，且为左室单腔起搏。李小梅教授主笔的论文《小儿经胸植入左房左室心外膜永久双腔起搏器疗效探讨》已在核心杂志《中华儿科杂志》发表，希望同行们借鉴，避免再走弯路，使更多患儿受益。目前心脏中心小儿科常规性地选择左房左室心外膜起搏器，长期效果要明显优于右房右室起搏。

　　2013年，李小梅获得了“第四届首都健康卫士”（北京市卫生局）称号，同年，“好大夫在线”网站根据全国6000万患者网友实名在线投票推举出来的---患者心中好大夫评选中，李小梅获得十佳之一；《房性心动过速对儿童心功能损伤的风险评估、分层治疗的优选方案及疗效探讨》2013年获“首都临床特色应用研究”；与清华大学生物医学工程联合课题《靶向心肌细胞Cav1.3钙通道的新型调节多肽研究》获得北京市自然科学基金；牵头成立中华医学会心电生理和起搏分会儿童心律失常工作组并任组长；历时一年建立了全国小儿射频消融数据库；牵头完成了全国小儿多中心射频消融资料分析……成绩的得来是不易的，挂在李小梅嘴边最多的话就是：这没什么的啊！为了那些患病的孩子，所有的医生都是这样做的，真的！

　　“李主任，病人准备好了，可以开始手术了！”导管室护士长孙晓燕拿来了李小梅主任专用的铅衣，二十几斤重的铅衣披在李小梅的身上，几乎将她全部包围起来，羸弱的身躯顿时散发出慈母般的光辉。手术台上的那个孩子，今天就要经过李小梅的手重新恢复健康，病房里，门诊那边，还有更多需要李小梅的患儿在等着她。身为医生，她，真的没有时间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