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肺结核事件数据引质疑 疾控中心被指隐瞒疫情

　　湖南省桃江县，隶属于益阳市，地处湘中偏北、因境内有“夹岸种桃，桃花泛江而流”的桃花江而得名。一起持续爆发的桃江四中大规模肺结核疫情，使得该县正深陷舆论漩涡。

　　11月17日，湖南省卫计委官网发布通报称，截至11月16日，桃江四中共发现29例肺结核确诊病例和5例疑似病例，另有38名学生预防性服药，共计72名学生接受治疗和管理。

　　但多位受访确诊肺结核的学生及其家长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单该校2015级364班在今年8月和11月的两次检查中就有58人确诊，县疾控中心被质疑早就发现疫情，却知而不报，也没有及时通知学校。学校也被质疑没有积极采取措施，反而鼓励学生继续上学，造成了病情延误。

　　另有多位受访的该校高三学生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桃江四中学生体检的次数特别少。一位学生称，现在她都读到高三了，只记得学校在其高一时学校组织过一次体检，而且只是身高、体重、视力等常规项目。

　　从11月14日开始，陆续有家长和学生从桃江赶往长沙反映情况。“昨天（11月17日），省里一位自称负责信访工作的领导出面告诉我们，下周四（11月23日），会让相关负责同志答复我们。”一位在长沙的学生家长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三位妈妈微信公开此事

　　桃江女子李香和丈夫在广东务工。她的儿子王明从小由其外婆带大，正在桃江四中读高三，所在班级为2015级364班。

　　“小明生病了，今天在桃江县疾控中心被查出了肺结核。”

　　2017年1月24日，是腊月二十七。正准备和老公从广东回老家过春节的李香，接到母亲一个急促的电话。

　　李香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王明今年17岁，当时刚放寒假回家，1月23日，他外婆发现他腿和脸都浮肿了，第二天就带他去疾控中心做了检查。“他很可能是在学校就得了这种病。”

　　李香称，桃江县疾控中心给孩子开了一个月的药物，但没要求孩子休学。“我们没怎么读过书，也不知道这个病的严重性，就没当回事儿。”

　　一个月后，李香再次去桃江县疾控中心给孩子拿药，一位医生无意间跟她说了一句话：“桃江好几个学生都得了肺结核。”

　　这句话引起了她的注意。李香问他，还有哪些学生？这位医生说不能告诉她，说这个病对学生不好，得保密。

　　李香又问：你们有没有及时通知学校？及时向上级报告？没有得到答复。

　　7月份的一天，李香又去桃江疾控中心，发现了另外两位同龄女性也在给孩子拿同样的药物，互相一聊才知道，她们的孩子都在364班。

　　三位母亲中，韩磊的母亲称，4月30日，韩磊因长时间咳嗽不见好转，就去该县的石牛江镇卫生医院看了下，医生怀疑是肺结核，下午她就带着孩子去桃江中西医结合医院做了片子，医生问孩子有没有肺结核遗传病史等。该院虽未确诊，但是还是给开了一个月的治疗肺结核的药物。7月，韩磊被桃江县疾控中心确诊为肺结核。

　　另外一位妈妈也讲述了类似的故事，只是她的孩子病情更为严重。

　　三位妈妈把该事件在班级家长微信中讨论。这个话题一下子就在群中炸开了锅。此后，很多家长怀疑孩子有些症状是否也是肺结核，也担心孩子被感染，于是纷纷联系学校表达顾虑。

　　过了一两天，364班主任易跃新通知三位孩子的家长，她们的孩子需要休学。

　　大约两个月后，韩磊和王明拿到了桃江疾控中心出具的复学证明，另外一位学生因病情持续严重，至今仍在离校治疗。

　　桃江县疾控中心确诊该校学生患有肺结核的病情说明

　　至少有44人被确诊或疑为肺结核

　　2017年8月18日，在家长们的不断施压下，桃江四中组织对364班全体学生大筛查。

　　创办于1956年的桃江四中，是市级重点高级中学，2015级364班是该校15个文科班中唯一的优生班。有学生称，因为竞争激烈，该班每年考试时都有一部分同学因为成绩不理想不得不转到普通班，同时普通班同学成绩好的也可以转到该班，今年8月，还有复读生插进该班。前前后后，在该班就读过的学生总计得超过100人。这次大筛查时，该班人数为89人。

　　多位家长称，这次检查有44人被查出肺结核，正好占了半数同学。

　　11月17日晚，一位学生的父亲向《中国新闻周刊》展示了他收集到的这44份“证据”。这些诊断证明书（诊断说明）来自湖南省胸科医院、桃江市疾控中心、中南大学湘雅医院等，有32份写的是继发性肺结核等确诊。另外12份写的是继发性肺结核可能性大、抗结核治疗后复查、肺结核可能性大等。

　　一位受访者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她的孩子在7月10日晚上11点多，下完晚自习在学校操场跑步时吐血了。被送到桃江县人民医院急诊室，该院确认为肺结核，并给开了2个月的休学证明。

　　后来，因为在桃江县人民医院拿药要自费，她就去县疾控中心给孩子拿药。“县疾控中心的医生跟我和孩子说，到疾控中心拿药不要告诉别人。而且到时可以给开复学证明，让孩子继续去上学。”

　　两个月后，桃江县疾控中心遵守诺言，给她的孩子开了复学证明。

　　多位364班学生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早在2016年，该班就有2人查出肺结核。

　　李莎记得，大约去年6、7月份，一位同学经常咳嗽，就当感冒治疗了一段时间，但是仍不见好转，便休学了。另外一位同学也咳嗽得厉害，以至于无法正常上学，没有参加期末考试就离校了，后来也查出了肺结核，有所好转后就转学了。

　　多位学生称，今年暑假时，校方要求364班同学都要在假期自行去县疾控中心检查。“开学后，要凭借疾控中心的复学证明，才可以来上学。”

　　但是，大部分同学假期后没有去复学，该班一度处于“名存实亡”状态。

　　《中国新闻周刊》看到，桃江县疾控中心在一份复学证明中写到：“经过两个月的规范化治疗，下列28名同学经CT复查，病情好转。并且查痰均为阴性，符合复学条件，可以复学。”落款时间为2017年10月18日。

　　有学生称，10月底，上述28位同学加上其他转入该班的同学等，学校成立了一个30人左右的“小364班”。

　　有学生称，11月7日，桃江四中曾组织在364班上课的普通班的同学和复读插到该班的同学中检查，又发现了14例肺结核患者。

　　有学生称，目前，该校375、361、381班，也有学生查出肺结核。

　　关于全校总体患该病人数，受访的家长和学生说法不一。但他们均表示，实际数量一定远远大于湖南省卫计委公布的29例。

　　一位家长出具的一个含有该校患肺结核学生姓名、所在班级等信息的统计表格，显示人数为66人。

　　家长提供的多家卫生机构的诊断证明（复印件）

　　国家卫计委责成当地发布准确信息

　　桃江四中364班的多位学生称，一直到高三前，他们都是上半个月后休息两天，高三时一个月才休息两天。寒暑假只放10多天假期。

　　桃江四中校长杨宇表示，直到8月3日，桃江四中才接到县疾控中心和县教育局通知，得知该校部分学生被检查出了肺结核。

　　11月16日，桃江县政府在桃江公众信息网上，公示了对该事件的处置情况。

　　公示中称，2017年8月19日，桃江县第四中学发生肺结核病突发公共卫生应急事件。疫情发生后，县委、县政府高度重视，第一时间启动县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预案，并报告省、市疾控中心，立即开展治疗防控工作。截至11月15日，近90%的患病学生经省结核病防治所专家组会诊确定，已经复学或者可以复学。

　　该公示对确诊人数和涉及班级只字未提。

　　此前，桃江县疾控中心主任文志强曾告诉澎湃新闻，感染学生数量的数据，自己“当然掌握，但由于相关条例规定，只能向上级部门报告，不能透露给记者”。并且，“凡是涉及到感染数据的都不做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