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 让所有流浪的人回家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8岁的时候家里刚好有一台录音机，忘记了是父亲还是母亲买了一盘陈星的磁带，那时候我每天听他唱那些忧伤、思乡的歌曲，和我一般大的洪水经常会在我们家附近蹭听，为什么会想起这样的歌呢，源于近期我给病区里要组织一场歌唱比赛，一位杨姓患者报名两首歌《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看到歌名的我们哭笑不得。

　　恰好过了两天，救助站的工作人员送来一位流浪汉，入院的时候蓬头垢面，脸上的污垢太多以至于不能分辨他精致的五官，头发长且油，可以判定至少有1、2年没洗过头，上下嘴唇斑白的胡子快要遮掩了嘴巴，身上一层裹一层的穿了4、5层衣服，没一件衣服是干净的，没一件衣服是没有破损的，脚上一双黄色烂胶鞋，换鞋的时候刺鼻的气味弥漫了我们的三楼。

　　从他身上的衣服里面搜出来好多“宝贝”，有不知道哪本书刊或者杂志上的封皮美女，有不知道哪个医院散落在街上的优惠卡，还有很多已经生锈的钥匙，打火机、烟头、名片等等，进洗澡间的时候他有些惊恐，想必是有很长时间不知道热水是什么滋味了，看见热水蒸汽弥漫的洗澡间有点不适应，从开始洗到用洗发水期间洗澡间的地上就一直在流黑水，帮助他洗澡的人都习惯性的捂着自己的鼻子。

　　洗了澡、理了发、剃了须，按照我母亲多年前对我的形容，你的人形终于出来了，他到没有因为别人把他送到精神病医院来而反抗，大约1米6的身高，瘦弱的体型，可能是长期饥饿或者饮食不规律导致的营养不良，但是能和人交流。

　　据他讲，自己叫马某，63岁，是山东省滨州市某县某镇某村人，经历过历任国家领导人的人，毛主席在任的时候曾经在村里有个活干，邓主席上任的时候他就没了工作，所以开始了流浪，前后有33年了，走了9个省，从山东到江苏、湖北、安徽、湖南、广西、贵州、重庆、四川，他声称自己就是一个流浪主义者，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他的下一站是阆中、绵阳。

　　我们给他做了完善的专科检查，没有幻觉、妄想、被动体验等精神病性症状，情感比较平淡，智能减退，社会功能受损。于是联系救助站的工作人员，救助站的工作人员和他经过几次沟通后确定了他的地址，又和山东那边的救助机构取得了联系，前后三天时间，救助站的工作人员把他从我们这里接走，看来运气不错，他很有可能要回家了。

　　其实这样的事情我们过一段时间就要做一次，记得有一次下夜班和一个同事在河边喝茶，有一个出家人化缘，走到我面前就把手举起来放在胸前，说“这位施主一看就是一脸福相，要不要结个善缘？”我当时很爽快的回答“开玩笑，每天都在行善积德，就不结了吧！”

　　出家人走了，我们四目对视笑了起来。其实大多数时候，我真的觉得能静下心来做精神科医护人员以及救助工作人员，本身就是一种行善积德的事情，倘若不是这些人每天管理着这些精神病患者和流浪汉，那么我们的社会果真会有那么安宁吗？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片面的看法，不带有任何社会色彩。话说，行善积德的事就来了。

　　过了几天，病区里果真来了个外地人，和上面的马姓流浪者一样，这位流浪汉入院时也是蓬头垢面，头发得有10几公分长，上面的胡子已经遮住了嘴唇，面部又黄又黑实在难以分辨轮廓，周身散发出霉臭味，身上也是里三件外三件，脱了一层又一层。

　　当时的他手里还提着一个装化肥的袋子，里面收集了各种各样的杂物，书、报纸、别人扔了的电话本、生锈的钥匙、假戒指、烟头、面包、衣服等等，几乎每个流浪的人都有这样的财产，似乎当时还从他身上搜出来揉的皱皱巴巴的几块钱，搜这些东西的时候我就想起来，那年我的带教让我去闻一个糖尿病足患者的味道。

　　总之，做这些事必须有勇气，而且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这样的人洗澡少于30分钟基本上就是在偷懒，理了发、剃了须，轮廓出来了，问话不答，吱吱呜呜的半天说一两个字，但是能看出来他是对环境不适应，对我们有警惕心理，于是我拿着纸和笔问他会不会写字，他拿过笔蹲在地上工整的写了一竖行字“崇左市太平镇南*宋某某”，旁边又写了兄等两个人的名字、交警大队警监等字。

　　由于他不善言辞或者说戒备心理太强，而且广西方言比较重，所以我们始终没有办法和他以对话的方式交流，后来救助站的工作人员和他交流以后，确定他至少是广西崇左市太平镇的人，又联系了当地的救助机构，广西那边救助站的工作人员用广西话才和他搭上腔，前前后后地址变化、电话错误等等过了大概2个多月，终于有一天，他被救助站的工作人员送回广西去了，又是功德一件。

　　其实说真的，我第一次接诊这种病人的时候曾经拒绝过我当时的主任，因为当时的我觉得这样的病人太脏、没有治疗价值，后来我当时的主任就黑着脸跟我讲，做这行的不能挑病人，我强迫着自己收完那个病人，看着他从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变成一个衣着整洁的人，又经过一系列的运作回归社会，这其中的成就感一次次抵消我第一次接诊那位流浪者时的抵触。

　　也有些流浪者最终没有回家，那一年救助站委托我们管理一位流浪者，从刚开始一句话不说到一年后追着别人要烟头，到和我聊他的过去，最后他提供我一个地址，我整整百度、打电话联系了半个月，最终还是没有帮他找到家人，好几次都是感觉马上就有希望，但是很快又希望又破灭，只是因为有些乡镇重新划分，或者归属于别的市区，甚至有些人流浪多年后，救助站的工作人员把他们送回去的时候户口都注销了，导致他们就真的成了流浪汉。

　　流浪的人多少都有一些这样那样的问题，或是受了什么刺激，或是遇到了一些不尽如人意的事，从此才走上这样的不归路，其实，他们的家人正望眼欲穿的等着他们回家。我们理所应当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助他们回归自己亲人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