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齿上的项链、杯子里的菜和巧克力衣服

　　看到标题上这些文字，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你的头脑中会出现什么样的画面？你会以为是新的科学发明，或者是某些商家打出的广告噱头吗？抑或是某个人的异想天开？

　　停止想象吧！让我来告诉你，这些充满画面感的文字来自一个3岁半的孩子！你可能会说，“噢，孩子！孩子经常有这样胡言乱语，这有什么稀奇！”然而这个孩子确实不太一样。

　　刚认识她的时候，爸爸告诉我们，3岁半的她在幼儿园里很难和其他的孩子一起玩，做什么事情都非常慢，并且她在医院被医生诊断为自闭倾向，为了帮助她，妈妈辞去了工作。

　　第一次和她开始进行游戏治疗干预工作，在我与她工作的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她与我几乎没有任何对话，身体显得异常沉重，时常像个超大的婴儿一样躺在沙箱里，常常眼神空洞，发呆很久。很少的言语就是数数字--临床心理学所谓没有人际交流功能的语言，虽然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显示出她对数学有着很好的感觉与“天赋”。

　　我们同她的工作是三位老师两两搭档、轮流进行的。

　　最开始的3个月，他们每月来一周，一周内的每一天都工作6个小时。

　　我们和她、还有她的父母一起工作。

　　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她的变化是惊人的。从最开始的沉默和发呆，到慢慢地开始用极简要的词汇或语句说出一些自己同爸妈生活的片段，再到后来和我们有互动--人与人之间最普通的你来我往的交流与游戏。

　　这种互动最先从她最擅长的数字游戏--看一眼地上散乱的小玩具就说出具体数目--开始，然后扩展到其他形式--两个人轮流说出玩具的名称之类，然后又扩展到其他内容其他形式的游戏。当然，沉默和发呆依然还会出现，只是时间越来越短。

　　后来，他们两周来一次，每次来一天，我们依然在一起工作6个小时。

　　她每次都能带给我们惊喜。她开始能够关注到我们了，她会看到我们的变化了。

　　在我和她工作的时期，我正在接受牙齿矫正，上下牙都戴着正畸器。有一次她突然看着我说“你的牙齿黑了，坏掉了！”小小的猝不及防和尴尬向我扑面而来，正欲向她解释的时候，她却已经转移了注意的目标。我们失之交臂。

　　后来的一次，她忽然又看着我的嘴巴。我正不知要继续张着还是闭上的时候，她笑着说了一句现在想起来仍让我感到惊喜和不可思议的话：“你的牙齿上有项链。”我惊叹于她的想象和创造力，既让我发现可以换一个角度来看待生活，感受美好--原来牙箍也可以是牙齿上的项链，更让我欣喜于她积极的变化与修复关系中某次小小的断裂的努力！

　　她与我们之间的游戏互动越来越多，具有交流功能的话语也变得多起来，有时她还会跟我们开个小玩笑。虽然身体仍然显得沉重，有时候仍旧会发呆，但是她已经越来越多地向外探索世界了。

　　在我们同她工作一年之后她重新进入了幼儿园。对上学这件事，她很期待，对于对人和事物进行观察也越来越感兴趣。

　　有一次与她工作时，我带了杯水进游戏室，水里放了一些一泡开叶子就变得很大的乌龙茶叶。她玩着玩着，看到我喝了一口水，然后就盯着我的杯子看，之后略带点疑惑地说了句“你的水里有菜”。我被她逗笑了，我从来没想过茶叶会被说成是水里的菜。在觉得这个提法很有趣的同时，我联想到了“牙齿上的项链”，虽然这不禁让我思考这种表述是否意味着对事物认识角度的一种刻板，但她能直接说给我听，而不是一个人默默沉思，这样的变化还是让我倍感欣喜。

　　随着她的发展，在幼儿园变得越来越适应，我们工作安排也随之调整，改成了一个月一次，每次一天。

　　每次来她都很兴奋，很开心。她记得我们每一个人，记得上一次她玩过的东西。如果有了变化，她会把它们找出来。

　　同她一起工作的有一位男咨询师。有一次这位咨询师穿了一件褐色条纹衬衫。她似乎很喜欢这件衬衫，偷偷为它取名为“巧克力衣服”。当下一次工作时，这位咨询师穿了其他衬衫，她在游戏中提起了“巧克力衣服”。咨询师在那个游戏的情境中意识到她说的是自己上一次穿的那件衬衫。于是，在之后的咨询中，这位咨询师只要可能就会特意为她穿这件“巧克力衣服”，而她会时不时地去拉一下这件“神奇”的“巧克力衣服”。于是，我们的工作又往前迈出了一小步。

　　我们和她的工作，随着她的改变与成长，工作的时间设置不断地在调整着，目前是一个月见面3小时。

　　现在她会和我们说很多话了，说的内容也越来越生活化。“牙齿上的项链”“水里的菜”“巧克力衣服”这些充满诗意和情感的表达，会一直珍藏在我的记忆中。我会记得她的纯真，记得她的改变，记得她带给我们的欣喜和感动。

　　在已经过去的一年半的时光里，我们与她和她的父母做了很多辛苦而富有意义的工作。这些工作帮助她从我们最初见到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状态中走了出来。虽然看起来她还是和一般的孩子稍显不同，但如果你了解以前的她，你一定会为现在的她而由衷的高兴。那些与一般孩子的不同正在朝向个人特质的方向发展，而不再朝向她与其他人建立连接阻碍的方向发展。我们在她的身上看到的那些积极的变化是如此地鼓舞人心。

　　未来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很庆幸能陪伴她走这一段，不管以后怎样，让我们带着希望走下去！